马车稳稳停在国子监门口。
靖宝背着文物匣子,带着阿砚、元吉二人沿道步行,他们两人肩上都扛着重重的箱笼。
很快便到了新生报到处,一溜排长桌椅,桌椅前,已经排着一排的新生,约有十几个。
靖宝把东西丢给阿砚,让他们自己寻处阴凉的地方等着,自己则默默去排队。
小半盏茶,队伍只往前挪了半寸,日头渐盛,似要把人晒成人干,靖宝哭丧着脸,心说办个入学手续,怎么就这么慢!
突然,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靖宝扭头,只见四个小厮抬着一顶软轿,一摇一晃的走过来。
软轿上坐着一人,用扇子挡着脸,等轿子停稳了,他才把扇子一收,懒懒的抬了抬眼皮。
这一抬,靖宝惊了。
她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好看的男人,好看的女人。但这人的漂亮,渗皮透骨,窒息般的美!
尤其是眼睛,在阳光下,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坏笑,像是醉着,又像清醒,摄魂摄魄。
靖宝微微失神,他就是不进国子监读书,光靠皮囊吃饭,都能吃到衣食无忧,金银成堆。
“美人”一撩衣裳,走下软轿,目光扫了一圈后,往靖宝前面大大方方一站。
接着,立刻上来两个小厮,长得眉清目秀的样子,一个打伞,一个递茶。
插队的主仆三人完全无视已经看懵的,半张嘴的靖宝同学。
“美人”有插队的资格?
有!
靖宝默默收回看“美人”的目光,主动往后挪一挪,生怕玷污了美人的气场。
这时,美人突然扭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你,再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快熏死我了,本公子闻不得,想吐!”
“……!!”
靖宝指着自己的鼻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但还是忍让地往后再退了退。
偏美人上上下下把靖宝打量一通,高昂起头颅,冷冷道:
“我最讨厌别人和我穿同一个颜色的衣服,这位兄台,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所有人穿白衣服,都好看的,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啧啧啧,跟我比起来,你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你妹啊!
靖宝内心亿万只草泥马在大草原上狂奔出了上千里。
不!
是上万里!
她勉强笑了笑,“这位公子,真对不住了,我如今还在孝中,只能穿白衣服!”
“美人”先一怔,随即皱皱眉头,然后一副“好吧,我原谅你了”的表情,扭过了头。
这时,打伞的小厮出于同情,安慰靖宝道:“公子,节哀顺便!”
靖宝:“没事,它走的时候很安详,也没上窜下跳,我一点都不难过。”
小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公子替什么人守孝?”
靖宝一脸哀痛道:“我家的鹦鹉啊,养了十年,感情很深的,虽是只畜生,我还特意写了篇祭文烧给它,祝它下辈子投胎做个人,能说人话!”
这画风转的实在是太快,所有人都没有缓过来,只有一人哈哈大笑起来。
靖宝寻声望去,好死不死的竟然是锦衣公子钱三一。
这家伙今天穿得十分朴实,身边也没带几个下人,一副走“简约”路线的样子。
钱三一笑够了,摇摇晃晃走到“美人”跟前,居高临下道:“高朝啊高朝,你也有今天?”
高朝?
靖宝登时震惊了,这名字简直让她无法直视“美人”!
若读扬声,那岂不是……
好吧!
京城的国子监果然藏龙卧虎,连名字都一个个起得这么有特色,牛叉死算了!
高朝昂起下巴,抬头看了钱三一一眼,冷笑道:“他娘的,这破队本公子不排了。”
“爷?”一旁的小厮为难的叫唤一声。
“怕什么?跟顾祭酒说一声,就说本公子被铜臭味熏得中暑了,想回宿监休息休息。”
高美人手中的扇子冲钱三一点了点,有警告的意味。
钱三一撇撇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高美人手中的扇子又一转,转向靖宝,高朝皮笑肉不笑道:“你,叫什么?”
“靖宝,字文若!”
“很好,我记下了!”
靖宝:“……”
靖宝背后瞬间有种寒嗖嗖的感觉,等这主仆四人一走,忙朝钱三一作了个揖,“钱兄,敢问这一位是?”
钱三一很不着调的叹了口气,“当朝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姓高,单名一个朝,今年十八,当今的皇上是他的舅舅。”
靖宝好想钻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啊!
早知道“美人”的来头这么大,自己怎么着也该忍一忍的,完了,又结仇了!
靖宝刚刚在马车上激起的雄心壮志,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冲钱三一挤出一记干巴巴的笑,“钱兄,这会我去给他陪个不是,还来不来得及?”
“晚了,这人十分记仇,除非你跪在他面前,抽自己十几个巴掌,然后哭着说自己错了。”
“……”
靖宝哭丧着脸,可怎么办呢?
钱三一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把靖宝往前一推,自己站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这样吧,我和他关系不错,你一个月给我十两银子,我保护你不受他欺负,这买卖考虑下!”
靖宝只当他是玩笑话,毫不犹豫地砍价道:“十两银子那么贵,五两还差不多。”
钱三一:“成交!”
靖宝:“……”
她只是随口说说的。
……
排个队,先是被人莫名羞辱,接着又被讹了五两银子,等轮到靖宝到典薄那儿查验名录时,她的脸已经垮出十万八千里。
接待靖宝的典薄叫江明湖,他翻出靖宝的名字,帮他登录。
登录完毕,又递给她张文书收条,让她再去寻典籍领书册。
典籍叫郭培乾,看了眼文书收条,对着靖宝笑眯眯道:“靖监生入正义堂。”
轰隆隆!
靖宝像被一道天雷钉在了当场。
正义堂,是整个国子监最低级的学堂,相当于六年制义务教育的一年级。
靖宝一张脸涨得通红,“先,先生,我怎么就进了正义堂?”
郭培乾反问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