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只是住在顾家佣人房的小姑娘。
暑假的时候,阳光浓烈得泛白。
沈陵西刚学完跳舞,在太阳下走了一个小时的路从顾家后门回来。
回来时路过花房,见到顾于深低头在找什么东西。
沈陵西的视力很好,一眼便看见地上的眼镜,捡起来,从身后递给他。
那时候的顾于深只有十七岁,已经长到一米八五,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一样的小姑娘。
沈陵西有些的舞蹈服被汗水打湿,白皙的皮肤也在太阳下晒得红彤彤的,额头沾染几缕湿透的碎发。眼睛圆溜溜的,像小鹿一样澄澈。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而后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汗吧,你看起来很热。”
深夜无云。
顾于深躺在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陵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刚想下床去。
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拽住。
“别换房间。”顾于深的声音在黑夜里像一块温润的玉,“老爷子会知道的。”
沈陵西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上个厕所。”
房间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
顾于深侧着身背对着她,不知道睡了还是醒着,房间里明明是恒温,但沈陵西总觉得很热。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开始发烫。
“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沈陵西忍不住开口。
“不想听。”
顾于深立马给出了淡淡的回应。
“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洛安的。顾于深,我不会打扰你。”沈陵西自顾自地说,“等我拿了奖,赚够了钱,我会离开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我不会纠缠你很久的。你相信我。”
过了很久他都没说话。
沈陵西想去看看他。
摸摸索索地挪过身子,抓着他的肩膀想看看他到底睡着了没有。
顾于深一个翻身,沈陵西来不及避让,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上。
男生的身体,在冬天也温热发烫。
沈陵西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火炉。
湖水一般温和的月光下,两人默默地对视。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这一切和谐。
顾于深倏地松开环住她的手。
沈陵西也迅速躲到一边。
顾于深接起电话。
“嘉薇,怎么了?”
沈陵西仿佛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于深的表情,见他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一根绳。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
顾于深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在睡衣外套了一件黑色大衣便飞快地下楼。
声音惊动了沈女士,她披着路易威登的披肩从房间里走出来。
“发生什么了?”
“有点事。”
沈女士隐约能猜到,便把沈陵西推出去,“你现在是顾太太了,有什么事情,你要帮衬着于深。”
沈女士的逻辑重音全在顾太太三个字上,沈陵西知道她在暗示。
说真的。
她不想去。
去了就会看到顾于深和程嘉薇上演烂俗偶像剧的桥段,好似一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但她哪能违背沈女士的要求。
而且她不去的话,就要一个人留在顾家过夜,第二天要和顾老爷子以及沈女士一起吃一顿尴尬又压抑的早餐。
太可怕了。
等他们到达程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程家住的也是没烟火气的富豪社区,沈陵西不太了解程家和顾家的往事,只是之前隐约听到程父在程嘉薇很小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便前往美国休养。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家族的事情。
偌大的客厅里,程嘉薇穿着单薄的短裙,抱着一个男人不撒手。
两个人似乎都喝了点酒,尤其是程嘉薇,脸蛋通红,睫毛处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泪。
“你终于来了顾大公子。”宋临赶紧摆摆手,将喝得半醉的程嘉薇递到顾于深怀里,“我可不敢碰你的人。”
他一说完便看见慢悠悠跟在后面的沈陵西。
倏地瞪大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毕竟她和顾于深已经是订过婚的准夫妻,所有人都知道。
“额。”宋临大约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叫嫂子,那位大小姐不干,叫其他的,又显得不尊重沈陵西,只好敷衍地摆摆手,“嗨。”
沈陵西知道这人是宋临,影视行业巨头的大公子啊。
她眼珠转了转,赶紧握住他的手,“宋先生是吧,最近有没有什么项目没找到演员的,我可以救场。”
顾于深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语气沉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眼见这一刻就是修罗场,宋临识趣地抽出手后退一步。
“我可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啊,在酒吧看见她,把她带回家。结果她居然说要嫁给我。”宋临打了个冷战,“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沈陵西没忍住笑出声。
顾于深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拜托,不好笑吗?”沈陵西笑得更夸张了。
“是吗?”顾于深转头看向她,“你不也是求着要嫁给我?”
沈陵西闭嘴了。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好笑?”
“……”
宋临尴尬地皮笑肉不笑,知道他再听下去估计要被灭口。
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宋临走后,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们三个人。
凌晨时分,佣人都在休息,不过再过两个小时,估计他们就该上班了。
沈陵西内心已经叫苦连天。
她连着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沈陵西就这么看着顾于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程嘉薇身上。
仔仔细细地看她有没有磕着碰着。
沈陵西努努嘴。
程家这么大的家业,自然是屋子里都是恒温系统。
哪怕程嘉薇只穿了一件单衣,也用不着披外套。
脱裤子放屁的玩意儿。
“你!”一个骄纵的声音响起,“给我倒杯温水,我要五十二度的。”
程嘉薇在顾于深怀里仰着头,手指指着沈陵西,趾高气扬地使唤她。
沈陵西看她精神状态不好的样子,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想顾于深快点把她哄好,然后她能回易双那里睡个觉。
递过水的那一瞬间,沈陵西便对上一双怨毒的,冷漠的双眼,她该怎么形容这个眼神。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应该已经被程嘉薇杀了无数次。
程嘉薇咬牙切齿地抿了一小口水,坐直身体,随手就连杯带水朝她扔过去,正中她的脑门。
沈陵西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这不是五十二度的水!”程嘉薇尖利的声音响起,“滚出去!”
沈陵西深深地呼吸,看向顾于深。
他没有表情,“你走吧。”
“走?”沈陵西冷笑一声,“我穿着睡衣坐你的车来的,我走哪儿去?”
顾于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抱起了程嘉薇。
“喂,顾于深,你倒是说话啊。”
一片沉默,顾于深背对着她,程嘉薇搂住他的脖子,对沈陵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得意,还有幸灾乐祸。
仿佛取得了某种胜利。
沈陵西穿着睡衣走出程家,虽然穿了外套在外面,但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来的时候走得急,里面只穿了单薄的睡衣。
早知道把衣服换了再过来。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凌晨六点四十,这个点,在程家这个位置。
根本打不到车。
她突然感到胃和肚子连着抽痛,想起来昨晚在顾家也没吃什么东西,走在一圈又一圈的梧桐路上,一阵反胃。
冬天的清晨来得晚,天空还是黑漆漆的水蓝色。
沈陵西扶着树干“哇”地一声吐出来。
全是酸水。
闻到那股味道,沈陵西更加想吐。
弯着腰断断续续吐了半个小时,沈陵西腰酸背痛,战战巍巍地走向前面能打车的地方。
接到顾昭明的电话时,她刚打到车。
沈陵西瘫倒在车的后座,一夜没睡的疲惫加上孕吐后的腰酸背痛,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让一让她。”顾于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冬天的清晨,“我会补偿你。”
沈陵西很想笑。
她笑顾于深不把人当人的自信。
“不用,你们浮夸又戏剧性的生活我当个旁观者就好。”沈陵西疲惫地合上眼,“对了,你带她检查检查脑子吧。”
对面的顾于深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着。
久到沈陵西想要挂断电话。
“你想要的资源我都可以给你。”顾于深平淡的语气直接拿捏她的命脉,“兰导的新戏,我是最大的投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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