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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媳妇说的这般笃定,舒建党也就放心了。
  兄弟俩没成家前关系还算不错,成家后为了维护各自利益,就渐渐有了嫌隙,盖房时他占了舒爱国的宅基地,也没觉得愧疚啥的,他媳妇说得对,舒爱国穷成那样,这辈子恐怕都盖不起房,要那么大宅地基干啥?
  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占他那点宅基地怎么了?
  不过闹成这样,就再无和好的可能,舒建党自然不希望舒爱国家过得好,最好永远被自己压在头上。
  次日一早,没有闹钟也没有手表,全靠村里的鸡帮忙,楚榆四点半就醒了。
  天还没亮,夜色朦胧,空气黏糊糊的。
  荣泰县城离德阳市区有两个小时车程,山关村在荣泰县城西边,去德阳市区反而要近些,坐公交车要坐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至少五十里地吧?谁知真正走起来,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石子路颠簸,汽车又总是等客绕路,拖拖拉拉,才给村民留下了去市区不容易的印象。
  到市区时,天已经亮了,楚榆找人问了路,中药收购站在老城区,但听说要搬了去北郊了,路人也不确定有没有搬。
  德阳市不是荣泰这个县城能比的,八三年,城市规划颇具雏形,德阳市刚划分了南北郊。
  南郊偏远被划分为重工业区,本市的机械厂、配件厂、鼓风机厂都在南郊。
  北郊则是轻工业区,制药厂、搪瓷厂、胶鞋厂、日化厂都在北边。
  今年中药收购站也要搬过去,不过消息传出来后一直没个动静,楚榆寻思着搬迁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政策从颁布到执行总要拖个一年半载,收购站十有八九还在老地方。
  果不其然,到那时,看日头也才八点多,就已经排着长队了。
  楚榆推着自行车站在队伍最后面,刚站定,就有个阿姨拿着一根竹竿过来。
  竹竿上挂着太阳帽、头绳、丝巾、墨镜啥的,款式算不上新颖,可这种售卖形式却叫楚榆开了眼界,没想到八十年代初,德阳市就有这种形式的叫卖了,果然,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小姑娘,太阳帽买吗?别看你年轻皮肤好,不戴帽子过几年就老了!”
  阿姨简直营销鬼才,知道利用顾客的焦虑来赚钱,楚榆笑笑:“多少钱一顶?”
  “这是南方来的太阳帽,两块钱一顶,最新款的,戴上可时髦了!你要是喜欢,阿姨拿一个给你试戴。”
  两块钱可真不便宜,县城很少有人花钱买这个,但德阳市人均收入水平高,市里的制药厂和胶鞋厂是出了名的效益好。
  全国青年穿的胶鞋九成出自胶鞋厂,制药厂更是了不得,里头分南厂宿舍和北厂宿舍,光是宿舍区就有五十多栋楼,更别提生产区、生活区、科室之类的,除此外托儿所、幼儿园、技校啥都有,毕业后包分配,死后还有厂职工医院的落气亭等着收留。
  要么德阳市流传着一句玩笑话,说制药厂是封闭的独立王国,从出生到死都出不了这个厂。
  玩笑归玩笑,也从侧面反映,德阳市几个大厂的情况,收益好的厂矿职工和子弟,不愁吃不愁穿,花个两块钱买顶太阳帽还真不算什么。
  太阳帽本钱不高,撑死了几毛钱一顶,可本地没有太阳帽,从外地运回来赚个信息差就是阿姨的本事了。
  楚榆思考着卖小商品的可能性,语气真诚:
  “阿姨,太贵了,我没钱买太阳帽。”
  “没钱也没事,”阿姨笑着给她打气,“好好赚钱,总有一天你会买得起阿姨家的太阳帽!”
  楚榆被喂了一嘴心里鸡汤,正笑着,前头传来老大爷的嚷嚷声:
  “我这明明是八十斤,怎么就算七十五斤了?”
  大爷卖的是陈皮,陈皮价格不算贵,可是年份好的陈皮也不便宜,八十斤算七十五斤,以小黑板上的收购价来看,至少有两块差价,又不是小钱,大爷当然要计较。
  “我这陈皮有年份了,怎么着也能卖个四五毛,怎么你们开价才三毛钱?”
  收购站工作人员打着哈欠,“麻袋不压秤?水分不压秤?我们操作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七五十斤,三毛钱一斤,你不愿意卖就到一边去,让下面的人过秤。”
  老大爷脸都黑了,可是来卖东西的人都等钱用,市区收购站价格是低了点,可你不卖就得拖去别的收购站?县城的收购站给不起价,去别的城市远不说又怕再次遇上这事。
  到了这种地方,就得低着头做人,不卖也得卖。
  楚榆就担心起自己的夜明砂来了,夜明砂虽然晒干了,可她足足拖了三百斤来,真要有心卡她,她这趟来可不划算的。
  轮到她时,也是一样的检查、过秤、开单。
  “谁的夜明砂?”
  “我的。”楚榆站出来。
  工作人员一抬头对上一位凝脂美人,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夜明砂是吧?两百八十斤,收购价三分。”
  少了二十斤但是收购价给的足,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楚榆知道这是占了外貌的便宜,就赶紧跟工作人员搭了句话,想混个熟脸。
  “谢谢同志,我全部卖掉。”
  她声音轻柔悦耳,像浸了蜜似的,工作人员顿时觉得暑热都没那么难捱了,就火速给她开单结账,一点都没耽误。
  虽然被克扣了二十斤,但也赚了八块四,比县城足足多了两块四毛钱,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楚榆又跟工作人员打听市立医院怎么走,工作人员很热情:
  “沿着这条路直走,约两里路,到马市巷左拐再走五百米就到了。”
  楚榆到市立医院时打听了好久,才找到眼科医院的病房,原先德阳市立医院的眼科并不出名,自从返聘了回乡养老的朱教授后,眼科病房就人满为患。
  “是阿姐!”楚楚激动道。
  楚榆拍拍她的脑袋,看向舒蕙,“不是下周手术吗?怎么提前了?”
  “说是有位置,就叫我们住进来了,刚才护士还叫我去交钱。”
  舒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遇到这种事有些局促,楚榆顺手接过单据,接过钱就下去交住院费了。
  天气炎热,医院大厅吵吵嚷嚷的,一股子怪味。
  楚榆刚站定,就听到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哥,这拐哪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你等着,我去给你搞个轮椅来!”
  排队的人齐刷刷望向楚榆身后,楚榆侧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人。
  楚榆够高了,对方比她还高一个头,面部线条流畅,鼻高唇薄,眼神沉而深,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都说这年头分为三种子弟,农家子弟、厂矿子弟、大院子弟。
  这男人一看就是不能得罪的,楚榆猜测他是德阳的大厂子弟,父母至少也是当官的,可德阳的水土又养不出这种野性难驯的气质。
  可惜了,这么帅的男人左胳膊下竟然拄着拐。
  戴东林与她四目相对,也在打量着她。
  她穿的格外严实,短袖衬衫露出一截手臂,肤若凝脂,柔腻白皙,脸上干干净净,头发散落了两绺贴在脸侧,风一吹,清纯又娇媚。
  戴东林挑眉,他千里迢迢从京市大院翻墙跑来德阳,还崴了一条腿,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在德阳见着了这么个凝脂美人。
  他一直盯着自己,眼神怪有压力的,楚榆足够有理由怀疑对方在阴阳自己,她默默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他。
  戴东林把所有重量都压在拐上,要笑不笑的,“几个意思啊?”
  楚榆默默指着前面“关爱残疾人”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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