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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菩萨要很久吗?哥哥姐姐还在等我。”
老人吐一口唾沫,恶狠狠地恐吓阿禾道:“呸呸,什么哥哥姐姐,他们都不要你了,你只能跟俺拜菩萨去!”
“等等,禾儿,你这串珠子是哪来的?”
他佝偻着背,仔仔细细地捏着一颗珠子放在手掌心把玩,色泽圆润浑厚,凑近了还能闻到檀木独有的木香。
“这是,这是那个姐姐给我的!”
可是爷爷干盯着她,眼里满是不信,那佛珠那么大,明显是男子的东西,肯定是那个少年郎的!
老人被自己这一连串的揣测吓得大惊失色,眼睛紧紧攫住那串珠子,眸底闪烁着火热的光:“啊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偷人家东西?!”
“拿来!爷爷替你保管!”
不知道为什么,阿禾的脑子里浮现出两双含笑的眼,是仙人姐姐,还有仙人哥哥的。她眨眨眼,小手紧紧抓住那串佛珠,无论爷爷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开,小手愈抓愈紧。
“不,阿禾没偷,这是仙人姐姐留给阿禾为阿姐祈福用的——啊!”
在拉扯中,她摔倒在地,佛珠将阿禾的脖子勒出一道血痕。
“哥哥姐姐不喜欢偷东西的小孩儿!阿禾,莫要胡闹!听爷爷的话!”
阿禾被勒得喘不过气,眼眶都红了一圈。
喜欢到底是何意?不喜欢又能代表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像爷爷一样说喜欢她,但是他们不仅给她吃饼,还是有好多好多肉的饼。仙人姐姐会给她穿棉衣,盖暖和的被子,仙人哥哥会讲小故事。
而爷爷整日整日都说喜欢她,可是他掐她,用水烟烫她,用那里顶她,很痛很痛。
氧气愈发稀薄,阿禾面前一片青黑,脑子里逐渐混沌,昔日的回忆像一幅幅画一样在眼前放映。
耳边似乎有人喘着热气,对她说:““阿禾喜不喜欢爷爷?阿禾舒不舒服?”
她定在原地,恐惧地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不张嘴?是不是不好意思说?阿禾一定很喜欢阿爷罢?阿爷也很喜欢阿禾……”
她死死地,紧紧地抓着那串佛珠,无论怎么也不松开。
阿爷叽里咕噜地说了句脏话,可是他也没有松手,而是拽着那串佛珠,连带着她的小手一起,在雪地上急切地拖行。
因为无法呼吸,女孩儿的眸子渐渐涣散,喃喃道:“阿禾不喜欢哥哥姐姐,阿禾喜欢爷爷。”
当她说完那句话后,爷爷抓住她的手松了一瞬。
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甚么有良心一类的话语,随即转过身,又抓住她的肩膀,在她颊上印上自己苍老的唇。
漫天絮雪落在阿禾身上,很轻。
她的头发上满是雪,睫毛上也挂着星星点点的白霜。
但很快,她感知到男人身体一僵,然后便彻底不动弹了。
哧——
刀剑深深刺入皮肉又收回,准确地将男人刺了个对穿。
芙姝面无表情地丢开剑,喷溅出的鲜血略微滚烫,融化了一地的雪,在地上积出一小滩。
在那畜生倒下之前,盈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起,死死地抱在怀里。
芙姝赶紧道:“阿盈,你抱太紧了,你妹妹马上就要要被你勒死了。”
盈娣浑身颤抖,她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脑海里搅动,将她仅存的理智也抽丝剥茧。
她不能在外头呆太久,她需要信徒的供奉。
她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的阿妹:“她怎么这么冷?阿妹,你因何比阿姐还冷?”
小女孩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任凭她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芙姝这才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圈粗重的勒痕,赶紧又扒开盈娣的手查探。
可是当她的手碰到阿禾的脖颈时,芙姝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开!
“你要对我妹妹做甚?!”
她毫不设防,只知道自己像块碎瓦片似的被巨力拍飞到瓦墙上,胸腔一痛,呕出一大口血。
真痛啊,芙姝疼得额角流下冷汗。
盈娣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捂着头痛呼了一声:“不!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芙姝盯了盈娣一瞬,盈娣看起来越来越疯了,是因为离开了菩萨庙么?
她支撑起身子从地上坐起,简单地给自己用了愈疗术将心脉护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不远处的少女浑身冒着黑气,她似乎在与什么力量抗衡着,眼睛翻白,脖颈猛地抽搐了好几下,里面似乎还蠕动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盈娣颤抖着艰难地朝芙姝伸出手:“求你……带我回去……杀了我……求你……”
她看起来很痛苦,芙姝咬咬牙,从袖中抽出一张传送符,朝她喊道:“阿盈!你莫说这等丧气话,我是医修,我会治好你们的!”
说罢,她颤巍地从地上爬起,磕磕巴巴地念起法诀,随即冲上去抱住疯狂的盈娣跟她晕在怀里的阿禾。
法诀念完,缕缕金光从符箓中逸散而出,瞬间将几人包裹在内。
芙姝很紧张,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传送符。
下一刻,当她一睁眼,便是与盈娣双双掉在四方漆黑的空间里,发出一声脊骨撞击木头的闷响。
草,好像掉进棺材里了。
很幸运就是有点晦气。
滴滴粘稠的黑血从盈娣的眼眶中流出,她死死护着怀里的小女孩,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瞧着芙姝。
芙姝眨眨眼,瞬间捂住她的嘴,手指碰到了少女裸露出来的下颌骨:“等等!你,你先别托孤,我们还有救!”
盈娣拂开她的手,声音委屈又难过:“不,姑娘,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弄脏了你漂亮的衣裳,还失手误伤了你两次。”
芙姝脑袋飞速运转,她想她们应该是回到了庙里,但具体方位尚且未知,不然盈娣不会这么快恢复理智。
盈娣继续说着:“我果然是个错误,祂说得对。”
“祂是谁?”
盈娣摇摇头,不肯说。
芙姝愤怒地看着她:“如果真的有人对你说这句话,你应该把他杀了,而不是求着我杀你。”
盈娣愣愣地说:“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
没有一个人的出生是个错误,更何况是女人。
芙姝看过司天监的禁书。
明明,这个世间一开始是由女子所主宰。
女娲是创世之神,大自然给予她灵性,使她能够感知万物,洞悉人性,抟土造人,有了人,才有了当今俗世文明。
分明是是上天赐予世间的宝物,又怎么会是个错误?
对了,世间大部分男子都说女子多愁善感,悲春伤秋,可果真如此吗?
难道不是因为那些人自己没有,方才心生妒意么?
自己没有这等能力,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拼命地说感情一事是人之弱点,是弊端。
父皇是这样,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
芙姝对于这盆无故泼过来的脏水早已腻烦。
而且,他们不但没有同理心,还最狡猾,开了智后便用肮脏的手段将话语权从女性手中褫夺过来,日夜提防她们东山再起,又赶紧赋予她们一座座牢笼,用繁琐的规则桎梏她们。
再往后,他们还知道给牢笼裹上层层蜜糖,以便掩盖它是一座牢笼的事实。
而这些蜜糖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它名唤爱情,名唤孝义,名唤忠贞,名唤礼教,名唤廉耻,名唤清白……
有时候,他们还会在这裹蜜糖的牢笼里安置另外几个可哀的女子,再吊上几块腐烂的肉,让如困兽般绝望的她们继续深陷。
甘之如饴地,痛苦地深陷。
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她从小到大已经听了太多诸如此类的话语了。
她郁愤,她誓要将那些牢笼都打破。
哪怕打造这些牢笼的正是她的父皇,正是她的生父,亦绝对不会动摇她的决心!
这段名为亲情的纽带,无法掩盖他作为元凶的事实。
……
看着她那样愤怒的眼,盈娣觉察出了别样的温柔,眼里的血泪更加拼命地溢出。
这时,一双小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伸出,替盈娣一点点地擦拭眼泪。
“阿……姐……”丝丝气息从女孩儿喉咙嗬出。
芙姝惊喜道:“是阿禾吗,阿禾醒了?”
方才在两人沉默的间隙,芙姝一直在治疗阿禾。小女孩虚弱得不能继续回答,芙姝只能继续为她输送内力。
她如今还只会一种愈疗术,用久了还很吃力。
芙姝想,等出去了她定要再努力一些。
菩萨庙中,似乎是因为感知到盈娣彻底的不忠,祂生气了。
整方密闭的空间开始剧烈地颤动,芙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撞得了位。
不过下一刻,盈娣就用自己的手托住了芙姝的脑袋。
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盈娣湿答答的头发粘着她的脸颊,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水淋淋的,似乎带着股潮气:“呜呜呜,姑娘你的生魂好香,我忍不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吞咽着口水,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只会偶尔会吸点儿芙姝的内力以维持清醒。
盈娣是个特别可爱又聪明的女孩子,芙姝任她蹭着自己的肩颈,缓缓阖上眼思考。
一定有办法能破开这个牢笼。
她缓缓捏紧拳头,用尽了力气砸向棺材板。
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呼吸,棺内空气愈发潮热。
砰砰砰——
锻体后,她的手骨比一般人的硬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她只能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砸,由此往复,一点一点,很慢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掌骨渗出了血,火辣辣地疼:“若是有尖锐点的东西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撬开。”
盈娣开口道:“我有指甲,你要吗?”
芙姝后背一凉:“不。”
盈娣似乎知道芙姝在担心自己,便继续道:“我已经死了,指甲拔出来不疼的,你看!”
芙姝捂住她的手指:“不!等等,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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