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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老爷,小人算卦也遵祖师爷的规矩。今日三卦算毕,各位明儿赶早哇!”

转瞬已是残辉落尽,夕阳西沉。

许是因为梅雨时节,夕阳残色也笼上了一层雾蔼般浅薄的灰,卦摊前的幡旗濡湿了雨水,没精打采垂在寒风中轻颤。

无望的人多半是信命的,却也爱算命,或许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这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日子,不甘心一辈子是个下九流的货色,可偏又得不到甚么安慰,于是痴妄的去求天爷。

哪怕是求个安慰呢…

真假当真有那么重要么?

陈玄玉没那么大的忽悠本事,是那些问卦的自个儿把自个儿骗了去。

可就连算卦也是要钱的…

许多人不过看个新鲜热闹劲,见陈玉玄如今要收了卦摊,那些人就也作鸟兽散了

陈玉玄满面堆笑,拱手送客。那满面的殷勤讨巧,叫陈容喜在背地里窃笑不止。

陈玉玄的背后似长了眼晴,转头就一折扇敲在陈容喜脑门上,一点不痛,反叫她仰脸装乖的笑起来。

“你这丫头,”陈玉玄话里温和,“还不点点账?”

听到点账,陈容喜眼里立时亮起了光。

陈容喜是爱财的,走南闯北这许多年,她瞧得多,于是也瞧的明白——

这世上啊…只有金钱最是牢靠。

觉察出陈玉玄心情不错,陈容喜便一面收拾银钱一面讨巧卖乖的同陈玉玄插科打诨的说笑起来:“师傅,何不多算几卦,这些个碎银,够几天的快活?”

陈玉玄又好气又好笑,茶青蛤蟆镜下眼里情绪却看不分明。许是笑她天真,许是笑她这些年练就了一副扯不烂的巧嘴儿。

陈玉玄笑意不减,却又作势要打陈容喜:“傻丫头,行走江湖这些年,莫非连人心都看不透?只三卦,点到即止,才会吸引更多的人来算卦。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得,人心?那腌攒玩意儿?”

陈容喜瘪嘴,杏眼里掠过一缕只在陈玉玄面前才会流露的天真,孩子气的到:“您老懂得了便好,小女子就略通些人情世故,可不想深里了去。”

“嘿!你这丫头片子,哪来的怪腔调。”陈玉玄轻笑,并不恼怒,只道:“今日乖巧,便买糖你吃。”

陈容喜嘻笑,朝陈玉玄抬手作拱,眼角携一抹古灵精怪的轻佻,偏又娇憨的紧:“得令,陈老!”

“瞧瞧!瞧瞧!你这大逆不道的死丫头!”

走南闯北的道士过的磕碜,全部的身家也不过一挂幡旗一卷铺盖,半沓翻烂发黄又卷了边角的算书,再加上几根毛笔镇尺。

不过是些富贵人家筐里的破烂儿,却足足支撑穷人活了半生。

因着东西少,陈玉玄边收拾着,还边得了空出来点着陈容喜额头笑骂一句:

“真是个狂儿,大逆不道。若是师傅百年之后,看哪个夫家敢要你。”

陈容喜嘴角笑意还在的,只是浅了些,神情似乎也同天色那般不甚明快起来。

陈容喜掩饰般将发丝捋在耳后,那双杏目闪烁,眼底情绪藏匿的极深,也不知是戏谑还是无奈,语气却偏要做出豁达快慰的模样:“男人?”

“这天下男人,哪有几个痴情种。若师傅百年后,我便浪迹江湖,替人算卦,做个逍遥快活的道姑,乐得一身自在,要甚么男人?”

陈容喜这话放在如今这世道当真是惊世骇俗,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又是何等的有违伦常。

况且这话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于是愈发显得天真可笑。

这当然是一个很美好的幻想…

陈容喜的话只叫陈玉玄眯眼哂笑,直笑出了满脸褶子。陈玉玄的笑不知来由,但他脸上的每一道沟渠都在夕阳下流淌出岁月沉淀下来的光。

于是叫陈容喜嘴角又失些温度,微垂了杏眼。

她遥遥看向橘光暖日下的青楼,夜晚是淫秽龌蹉的遮羞布,是那所谓才子富商褪去人皮的兽欲场。

瞧,今日又是高朋满座宾客尽欢。

他们在凭栏远眺,他们在附庸风雅,他们站的那么高…

可楼底还残存着那妓子未干的血…

哦…不对,她叫阮珠珠。

“师傅…这不曾可笑…” 陈容喜似乎有些无力,但也不曾有多少哀悼。

这世道又何止一个阮珠珠?

她哀悼不过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陈容喜看了一眼地上的未涸血迹,目色转暗,却退了怒容,只余几分无力。

陈容喜只是轻叹口气,移开了目光。

“痴丫头,你到底是红尘未了啊。”

陈玉玄哪里不了解陈容喜的心思,毕竟也是他一手养大的丫头了。

陈玉玄的叹息却叫陈容喜颇有些哭笑不得,将幡旗扛了,看似回嘴的宽慰到:“这世上苦难不过红尘,若红尘了了,我怕是孟婆汤也喝上几轮了。您个假算子,怎还神叨的要做个真先生?”

陈玉玄听得直嘬牙花子:“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陈容喜展颜一笑,甜腻腻的道:“师傅,徒儿要糖人,要刻了孙悟空的那种灶糖儿!”

“这时候知道自个儿是徒儿了?”陈玉玄一副老小孩的样样,得理不饶人。

得,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走走走…”陈容喜连拖带拽,拿出跑江湖的机灵劲儿,满嘴甜言,舌灿莲花。把个陈老师傅哄得眉开眼笑。

“虽说你这丫头是有利所图,不过这话我爱听。”

陈容喜在满面春风的师傅背后悄悄做个鬼脸,吐出截粉嫩的舌头。

他们默契的中止了话题,在阮珠珠的事上缄口不言。

直待师傅走得远了,陈容喜又不由得自顾自思忖起来。

“那阮珠珠,死得不该,死得也该!”陈容喜喃喃,忽郁闷到,“这是怎的?莫非师傅上了我身,叫我也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不成?

“丫头…”陈玉玄在遥遥叫她了。

“哎!”陈容喜应着,心下却直犯嘀咕。

“情”字当真那般诡谲?为什么叫那么多人以命相许呢?那这要命的玩意儿,怎的又那般叫人宝贝?

这是世人皆醉,还是旁观者清?

小说《谑喜》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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