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跟在启顺帝身边多年,是宫里的老人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天子身边近身服侍的大太监。
饶是尊贵如皇子,见了元德也得给几分薄面。
程庭深虚扶了元德一把;
“公公不必多礼。”
元德笑盈盈起身;
“朔北大旱,陛下连日操劳,这会儿正在里头批折子呢,王爷觐见不必通禀,您进去就是。”
程庭深应了一声,抬步向御书房走去:
“儿臣拜见父皇。”
启顺帝不急不缓地将御笔搁在架子上,抬头看着这个长相肖似已逝爱妃的儿子,语气难得的温和;
“事情查得如何了?”
父子俩没有虚与委蛇,直接进入话题。
“儿臣得了一份朝廷官员狎妓的名单,不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父皇。”
程庭深将册子交给皇帝过目。
不过三四十个名字,启顺帝却看得极慢,约莫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朕知道了,你只管查案缉凶便是,至于名单……”
启顺帝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狎妓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依你所言,王长毓收拢的女子不止大理寺关押的那些,还有暗妓未被找到,狎妓的官员也定当不止这些,此事待王长毓交代了再做定夺。”
“儿臣遵旨”
程庭深脊背挺得笔直。
他虽是面容冷厉,但是年轻男儿独有的英气阳刚却是掩盖不住,给人一种朝气蓬勃、走着无限希望的感觉。。
启顺帝见了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的日子。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程庭深身上,仿佛是在透过他的眉眼看另一个人。
那个才华横溢、气若幽兰、温柔知性的周家小姐。
她向往山川湖海、日月星辰,立誓要走遍大晋的每一处名胜古迹,却因为与自己两情相悦,甘愿被困在后宫的方寸之地……
高坐之上的九五至尊眼神逐渐放空,回忆起少年往昔。
双十年华的周贵妃坐在启顺帝身侧,眼神温柔,温情款款;
“陛下,下次您不要再喝那等伤身子的药了。”
启顺帝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周贵妃的额头,闻着她身上独特的清香,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阿若,太医说了,你身子不好,不宜有孕。”
九五至尊的帝王,御座高堂之上执掌万民,转念间可翻云覆雨、倾覆天下。
这样叱咤风云的人,却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子孕育子嗣伤了元气,每每同房前服用伤身子的避子汤。
任谁不由得感叹一句皇上待周贵妃至真至爱,鹣鲽情深。
“臣妾进宫数年,看着别的女人为陛下诞下一个又一个子嗣,臣妾也想为陛下生下一个孩子,生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这话周贵妃说了不止一次。
启顺帝又何尝不想与怀中的女子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奈何她是双生子,胎里不足、天生心脉受损,孕育子嗣定然十分凶险。
妇人产子本就凶险,更何况周贵妃身体有恙。
启顺帝不愿自己心爱的女子冒着生命危险在鬼门关走一遭。
尽管他也很想与心爱的女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受门阀摆布的孩子。
“既再无事,儿臣便退下了。”
程庭深出声拉回了启顺帝神游的思绪。
他靠坐在椅背上,想起周贵妃,神色不由得松懈了几分,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疲惫;
“阿煜,你母妃的忌日快要到了。”
周贵妃仙逝已有八年之久。
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但是无论是启顺帝还是程庭深,都未将她忘却。
每逢周贵妃的生辰忌日,程庭深都要去妃陵小住几日,斋戒抄经,以告慰生母的在天之灵。
而启顺帝则是将自己关在周贵妃生前住的宫殿里,就算是火烧眉毛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