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这么继续误会下去了,赵君衍也不想拖泥带水。
她这话落下后慕念的脸色陡然就变了,江老太则愣住了,愕然瞅着赵君衍。
唯有江年宴神色如常,眉间无波无澜的,还在不疾不徐夹菜吃饭,一举一动尽是得体从容,对于餐桌上发生的事也像极了置若罔闻。
赵君衍下意识看了江年宴一眼,从他过于平静的神色中她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慕念明显是有气的,但还是压了不悦,换上轻言轻语和耐心,“念念,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跟季姿真没什么,还有倦洲的事,他现在也没事了不是吗?”
赵君衍看着慕念,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也突然想质问自己,怎么才想着跟他断了关系呢?
要说慕念确实长得好看,继承了江家男儿俊朗的风骨,这也是他作为京圈子弟引得多少名媛前仆后继的原因之一。
可是,要说他脸皮厚还真不冤枉他,没关系吗?
他跟季姿有没有关系就靠着一份对外声明吗?
还有倦洲的事,他怎么就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没生气。”赵君衍说这番话的时候挺心平气和的,“只是觉得咱们不合适。”
她看向江老太,见江老太眼里还是震惊和愕然,她轻叹一声,语气就柔和了下来。“江奶奶,您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现如今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母亲她又……虞家亲戚凋零,没人能出面主我婚事,所以今天我亲自来说。”
“念念——”
“你先不要说话。”江老太打断了慕念,看向赵君衍一脸的不解,“虞家出事我知道,所以我更是希望你能早点嫁进江家来,你不是没有亲人,江家就是你的亲人你的靠山。但是刚刚阿择提到了什么季的是谁?还有倦洲,你们说他出事,他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真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如今出了这么多的事她一概不知情。
“江奶奶,倦洲没事的,之前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如果您想他了,过两天就让他来看看您。”赵君衍轻声解释。
有关虞倦洲的事赵君衍就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解决了问题的正主儿就坐在她对面,是她将自己的脸皮踩在脚底下换来的,所以她不愿多讲。
江老太狐疑,虽然赵君衍这么说了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刚刚江泽提到倦洲的时候她只顾着高兴了一时间没察觉,现在总是感觉不对劲。
“倦洲真的没事?”江老太问。
可没等赵君衍回答,她就看向慕念,“你来说,给我说实话倦洲出什么事了?现在是真没事了还是你们搪塞我呢?”
虽说江老太不管事,可她始终是江家最有权威的长辈。慕念作为小辈平时能跟老太太嘻嘻哈哈的,但也是惧怕老太太生气的。
他小心谨慎地回答,“奶奶,倦洲就是犯了点小事,现在真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犯点小事?”江老太又不糊涂,微微眯眼,“那是怎么没事的?你出面解决的?”
慕念嘴巴张了张,半天回答不上来。
江老太面色一绷,皱眉,“怎么不回答?倦洲遇上了麻烦,你不会是没管没问吧?”
“奶奶,我肯定是关心倦洲的啊,就是这件事……”慕念欲言又止的。
赵君衍在旁坐立难安,她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拉扯了,刚想告知是自己托人处理了,却不想坐在对面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
“是我找人处理的。”
赵君衍的后背一紧。
慕念面色一僵。
赵君衍盯着江年宴,也顾不上身边的慕念是什么神情,她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心里七上下八的。
江年宴,你要干什么?
江老太感到意外,质疑,“你?”
言下之意,为什么你会出面?
江老太这种反应一出,赵君衍就陡然明白了。
看来江年宴在虞家做过保镖的事极其隐秘,或许就只有江老爷子才知道,又或许连江老爷子都不知情。
至少眼前的江老太是全然不知,只知最疼爱的小儿子被绑架后在外受尽苦难,最后终于又回到江家认祖归宗。
慕念紧抿着唇没说话,盯着江年宴。
江年宴始终风轻云淡的,“无意间听说了虞小姐弟弟的事,算是跟江家有关系的人,也就顺手帮了。”
“那倦洲是真没事了?”
“妈,我做事您还不放心?”江年宴浅笑。
“放心,你做事妈最放心,你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了。”江老太高兴了,也放心了。转头看向慕念,“你说说你,念念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还得让你小叔亲自出面。”
慕念眼里的不悦悄然散去,换上笑容,“之前没敢麻烦小叔您,没想到您还是出手帮忙了,我替念念谢谢小叔。”
他转头看向赵君衍,温柔说,“小叔帮忙的事你该跟我说啊。”
如果不是有江老太在,赵君衍才懒得跟慕念多说半句有关倦洲的事。但当着江老太的面也不好失了仪表,她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又硬着头皮看向江年宴,“所以,我很感谢江先生。”
江年宴的目光丝毫没避让,毫无避讳地落她脸上,呵笑一声,“感谢?虞小姐想好谢我的方式了吗?”
赵君衍的呼吸蓦地一窒。
“小叔。”慕念冷不丁出声,语气转冷。
江年宴眼皮微微一抬看向他,眼神似有冰封。
慕念被这眼神吓得一激灵,清清嗓子就放低了嗓音,陪笑,“您这么说会吓到念念的,她胆子小。”
江年宴没理会慕念,好笑地看着赵君衍,问了句,“虞小姐胆子小吗?”
赵君衍嘴唇翕动,这句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老太出声了,“哎,什么谢不谢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她又拉过赵君衍的手,轻声宽慰,“念念啊,阿择他小叔啊,以后也是你的小叔了,他这个人有时候会开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赵君衍被“以后也是你的小叔了”这句话差点噎住。
下意识看江年宴,他眉间冷淡得很。
却也开口了,嗓音就跟眉间温度一样,很冷很淡,“这声小叔恐怕虞小姐是叫不上了吧。”
他看向赵君衍,眼神似瓦上寒霜,“既然要退婚,那我说的话虞小姐最好还是要往心里去。”
赵君衍暗自攥紧手指,抠得手心生疼。
旁人可能听不懂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她听得懂。
他就差一句“虞小姐还是乖乖履行约定为好”了。
江老太其实有心避开退婚的话题,她也不是没看出赵君衍的决绝,就想着最好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被自己的小儿子破了防。
于是就只能将炮口再对准慕念,“你啊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的事还没说呢?阿择,你是个有未婚妻的人!”
明面责骂,实则是给慕念解释的机会。
慕念岂会不明白江老太的心思,马上就要朝着赵君衍情深意切一番,可紧跟着就被赵君衍的话打断了。
“江奶奶,跟他劈不劈腿没关系。”她态度很坚决,转头看向慕念,“是我不想嫁,咱俩的缘分已经尽了。”
没等慕念说什么,她又看向江老太,轻声道,“您怪我也好,骂我也罢,婚我是肯定要退的。江奶奶,咱们哪怕做不成一家人也没关系,只要您想见我,我随时就来陪您,咱们以后可以约下午茶,或者我也可以陪您逛街插花。”
江老太一听这话急了,“我知道了念念,虞家出事你没心思嫁人是吧?没关系的,阿择能等,到时候——”
“江奶奶。”赵君衍轻叹,“如果您是真心疼我的话,您就别再为难我了吧。我跟慕念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您也不想看着我俩最后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吧,至少现在分开了彼此还不那么难堪,不是吗?”
江老太眼明心明的,也了解赵君衍的性子,一旦决定了就挺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但还是心有不舍,一时间也是愁苦,气慕念的不争。
慕念自然是不想走到分手的地步,压低嗓音急声,“念念,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一定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
赵君衍转眼看他,眼神淡漠,低声回怼,“有你绝吗?”
慕念面色愠怒。
“年宴啊。”江老太没心思去听他俩的窃窃私语,转头向江年宴求助,“你也劝劝念念。”
江年宴慢悠悠喝着茶,像个局外人。
赵君衍心说,他才不会劝呢,不羞辱我就不错了。
江年宴开口了,嗓音慵懒,却是对着江老太说的,“妈,既然虞小姐执意退婚,那咱们江家只能同意,咱们总不能强抢民女吧?”
“小叔!”慕念急了,“什么强抢民女这么难听啊,她是我老婆!”
江年淡淡反问,“登记了?”
慕念不吱声了。
“结婚了的尚且都有离婚的权利,更何况你俩只是订婚。”江年宴不疾不徐,“既然缘分尽了,就别强求了,弄得两家难堪,没必要。”
赵君衍觉得打从重逢到现在,这才是她真正想感谢他的时候。
江老太的脸色难看极了,可她没话反驳,就只能紧抓着赵君衍的手,一脸难过地问,“念念啊,你真舍得江家舍得奶奶吗?”
“江奶奶,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重要的人。”赵君衍轻声道。
说不难过也是假的,但这份难过不是因为慕念,而是江奶奶。她是真心待赵君衍好的人,肯定是舍不下。
可赵君衍也承认自己对江家始终持有礼节,也是恪守规矩,她唤江老太为一声江奶奶也是心底的边界感,并没有因为两家有婚约在身就贸然改口为奶奶。
这或许也是江老太更喜欢她的原因。
江老太重重一叹气。
慕念见状有些恐慌,他今天原本就是想搬出奶奶来给赵君衍施压的,但现在感觉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念念,咱们——”
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江老太冲着他摇头示意,他就不说这个话题了。
可心里的气撒不出去。
看向江年宴,说,“小叔是没有交往的女人,所以根本不明白情爱之事本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吧。”
江老太虽然不想让慕念多说话,怕最后弄得无法收拾局面的地步,但他这句话老太太还是赞同的。
“你侄子说得也对,毕竟交往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年宴,你也该找个女人交往了,否则你这冷淡的性子——”
“有交往的女人。”江年宴淡声。
江老太愣住。
慕念愕然。
而赵君衍心底蓦地一颤,下意识看向江年宴。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什么感觉,复杂得很。
江老太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兴奋了,“什、什么?”
“妈,您没听错,我说我有交往的女人了。”江年宴重复了一遍。
“快说说看,是哪家的姑娘?”江老太急急问。
赵君衍在旁坐立难安,她想走,不想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江年宴在下哪步棋她压根就猜不出来,她怕他将他俩的事捅出来,可这种几率实则没有。
所以江年宴口中的女人不是她吧。
她于他算叫“交往”吗?
交往这个词起码有恋爱的意味呢。
既然有心仪的女人,又何必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
赵君衍心口闷涨涨的难受。
原来在他眼里,她已经低劣不堪到泥土里了。
江年宴将杯子放下,目不斜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不方便透露。”
“这样啊……”江老太略感失望,“那你要尽快把她领回来给我看啊。”
江年宴微微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倒是慕念微微眯眼,有狐疑,还有试探。“小叔,什么样的女人被你保护得这么好啊,连家里人都不透露。”
“她啊。”江年宴的目光落在茶杯上,一手控着杯子,修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媚。”
似带笑谑。
“咣当”一声,来自对面。
虽说很轻,可餐厅里安静。
江年宴的目光落过来。
赵君衍的袖口溅了些汤汁,刚刚碰到勺子了。
江老太见状赶忙命管家拿干净毛巾来,被赵君衍止住了。
“没关系,我去简单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