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惯常的那样,一支烟只吸了不到一半。
多数时间,陆嘉禾都在吸一口后清凉头脑,然后任它夹在指间徐徐燃烧。
“喂,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陆嘉禾没忍住,抬脚用高跟鞋蹬了一下陆澈那条伸直的腿,示意他回神。
靠坐在墙边的男生,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来,隔着雨幕眯着眼睛看向她,眼镜早在打架中不知去向。
陆嘉禾被盯得有些发毛。
陆澈的视线里没什么东西,空得可怕,就好像魂魄不知道飞到哪里。
她骂不下去,偏过头避开视线,自言自语。
“真是好笑,好好地跨个年,搞了这么一出……”
陆嘉禾看着烟快烧到尾巴,随手丢开,任它淹没在水洼里熄灭,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弹了弹,然后掏出手机回复从刚才就一直震动的消息。
阮甜在找她,问她在什么位置。
陆嘉禾抬头看了周围一圈。
她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地方,只知道是居民区,到处都是铁栅栏,跟鸟笼一样,高密集度看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陆嘉禾将伞夹住,开始双手敲击手机键盘。
她不知道,从刚才仰起头的陆澈,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雨幕中,穿着精致套裙、戴着耳环戒指、做着漂亮美甲、连头发丝儿都听话贴切的女孩,跟附近的环境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在她面颊上,在深夜里将妆容衬得更姝容艳丽。
一双笔直的长腿,稳稳踩着闪光的高跟鞋,在略低的寒风中白得让人挪不开眼。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刚才抡酒瓶帮他解决掉了麻烦的敌人。
陆澈看得移不开眼睛。
当陆嘉禾跟他站在同一立场,攻击性针对外人施放时,她是一个好队友。
她大概打心底觉得自己不是弱者,所以在危险到来时,敢回过头去找他。
即便局势不在自己掌握之中,陆嘉禾也有一种底气和自信,认为再复杂的问题也可以去面对。
这大概就是富养出来的千金,她可以犹豫、可以权衡,却从未有过什么胆怯。
陆澈没想过她会来找自己。
原来,即便只是跟在她身后,时间久了,也会被惦念上一两分。
也是,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人呢?
看起来冷漠的人,其实也有自己的情感。
只是她的温柔,总是表现在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说给醉酒的朋友披上件外套。
“爸爸?”陆嘉禾接起一个电话,与刚才安静相比完全换了一副模样,整个人状态都生动起来。
“好呀,黄警司把他们全抓走就行了,我跟阮甜在一起呢,一点事都没有,陆澈也下来跟我们汇合了,他受了点轻伤。”
“对了,其中有一个叫皮哥的,好像被陆澈揍得狠了些,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这家伙好像是他们的头目,还对我态度特别不好,有点可怕,会不会记仇呀?”
怕暴露自己折返的事,陆嘉禾随口把罪行挪到陆澈头上,顺便撒了个娇。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父亲的安抚,在听到陆永山说一切交给他解决时,像满足的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眸。
涂着正红的唇瓣微翘,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陆嘉禾的得意想来会直接表现在脸面上。
那种垃圾东西,就算没打个瘫痪,也最好在监狱里借别人的手搞个半身不遂,以绝后患。
一个销售链里最末端的下线,不值几个钱,稍微花点银子就能买命。
更何况,肯定不是只有自己在恼火,阮甜家里一定会比她这边还动怒,毕竟自己只是个附带,对方矛头可对准着他们的掌上明珠。
“那好,等我回到酒店再报个平安,嗯!我们正在往回走,爸爸,耽误你休息了。”
突然陆嘉禾脸上生动的表情一停滞。
她很快回过神来,这次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电话,缓慢地垂下手臂。
耳边回荡着陆永山的话语。
‘今晚的事情既已解决,就算过去,往后交友多加注意,不熟的社交可以放弃,也让陆澈好好休息,你别跟他置气,他父亲是缉毒牺牲的。’
陆嘉禾回想着这句话,口微张,舌尖舔过牙齿,微微闭上眼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所以,在学校的档案里没有存陆澈父亲的信息,他的个人资料也改动过,出生日期都有出入。
这些,应该是为保护已去世缉毒警-.察的家人。
所以,陆澈今晚见到这一幕,怒发冲冠了?
陆嘉禾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她讨厌陆澈动手,但现在好像听从父亲的话,不再刺激他比较好。
父亲原话怎么说的来着?用的是“置气”这个词,好像猜准她会无理取闹。
陆嘉禾嘁了一声。
忽然手中握的伞被人一碰。
她睁开眼睛,就见刚才靠墙坐的人站了起来,他沾血的手紧紧攥住了伞的支撑杆,站在一半伞内一半伞外的地方。
感受到那股力道,陆嘉禾松开手,狐疑地看着他。
男生的发丝湿淋淋地黏在前额,眼神平静。
“我帮你打着。”
他嘶哑地开口。
陆嘉禾随他去,转过身抱臂看着巷道,等待吴君玉派的人循着坐标找过来。
虽然双方没有再多对话,但陆嘉禾却知道。
陆澈变回来了。
他调整自己从刚才的状态中恢复了。
那就行,她暂且不去跟他计较今晚的失控。
*
陆嘉禾回到酒店给父亲拍了比耶的照片发送过去,示意自己安好。
马上对方回过来一个竖起拇指的表情,还附带了一句‘找人给陆澈看一下伤势’,最后是一个晚安的月亮图像。
她父亲可真是个全面的,还没漏下这一茬。
那点伤势,她都懒得管,谁让他自己打架。
但父亲的旨意要传达,特别是如果要培养忠心卖命的下属,这种关怀特别重要。
陆嘉禾只能用座机联系前台,让酒店送来医药箱。
然后上到ins把刚互关的那名女演员给取关拉黑,又问了下吴君玉现在阮甜的情况。
得知俩人要连夜飞回去,便回复了个一路平安。
可能阮甜遇到这事没什么安全感,也可能她家里着急唤她回去。
陆嘉禾把手机丢在床上,站在方达国际酒店高层落地窗前。
接到父亲电话时,一瞬间她心底就踏实了。
虽说不能与巨富林氏相比,但联盛集团发展到今日,这些年也积攒了一定人际和关系,像今晚的事情,就能看出动手了某些手段。
父亲就是她的避风港。
如果有一天,父亲……
不等陆嘉禾隐约触及这一层想法,酒店响起门铃。
陆嘉禾看了下猫眼确认,接过套房管家抱着的医药箱。
“不知道您哪里受伤,我们可以提供医务服务。”
“不用,小伤。”陆嘉禾干脆利落地拒绝,将门甩上,拎着箱子往总统套房另一间屋子走去。
怎么可能真给陆澈请什么人来看一看,大半夜不够烦的,还嫌事少吗?
她不喜欢这个时间再有陌生人进到住处里。
陆澈能走能跑,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真有再说。
陆嘉禾直接推开门,发现床上没人。
浴室里亮着灯。
想来是陆澈回来要洗去身上的血污。
陆嘉禾想着传话的任务,压下门把手,径直走进亮着雪亮灯光的浴室,没有什么避让尊重的概念。
“我爸让你治一下伤,别耽误。”
她走过去,将医药箱放在浴缸旁,看向里面正泡着的人。
“你听见没有啊?”陆嘉禾抱起手臂,只去看他上半身。
氤氲的气在浴室内环绕,坐在浴缸内的男生,仰头朝她投来视线。